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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鐘書 圍城語錄摘選
1. 學(xué)國文的人出洋“深造”聽來有些滑稽。事實上,惟有學(xué)中國文學(xué)的人非到外國留學(xué)不可。因為一切其他科目像數(shù)學(xué)、物理、哲學(xué)。心理。 經(jīng)濟,法律等等都是從外國港灌輸進來的,早已洋氣撲鼻;只有國文是國貨土產(chǎn),還需要處國招牌,方可維持地位,正好像中國官吏,商人在本國剝削來的錢要換外匯,才能保持國幣的原來價值。
2. 把飯給自己有飯吃的人吃,那是請飯;自己有飯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飯,那是賞面子。交際的微妙不外乎此。反過來說,把飯給予沒飯吃的人吃,那是施食;自己無飯可吃而去吃人家的飯,賞面子就一變而為丟臉。
3. 把整個歷史來看,古代相當(dāng)于人類的小孩子時期。先前是幼稚的,經(jīng)過幾千百年的長進,慢慢地到了現(xiàn)代。時代愈古,愈在前,它的歷史愈短;時代愈在后,他積的閱歷愈深,年齡愈多。所以我們反是我們祖父的老輩,上古三代反不如現(xiàn)代的悠久古老。這樣,我們的信而好古的態(tài)度,便發(fā)生了新意義。我們思慕古代不一定是尊敬祖先,也許只是喜歡小孩子,并非為敬老,也許是賣老。
4. 有一種人的理財學(xué)不過是借債不還,所以有一種人的道學(xué),只是教訓(xùn)旁人,并非自己有什么道德。
5. 人生據(jù)說是一部大書。 假使人生真是這樣,那么,我們一大半作者只能算是書評家,具有書評家的本領(lǐng),無須看得幾頁書,議論早已發(fā)了一大堆,書評一篇寫完交卷。
6. 一張文憑,仿佛有亞當(dāng)、夏娃下身那片樹葉的功用,可以遮羞包丑;小小一方紙能把一個人的空疏、寡陋、愚笨都掩蓋起來。
7. 方鴻漸還想到昨晚那中國館子吃午飯,鮑小姐定要吃西菜,說不愿意碰見同船的熟人,便找到一家門面還像樣的西館。誰知道從冷盤到咖啡,沒有一樣?xùn)|西可口:上來的湯是涼的,冰淇淋倒是熱的;魚像海軍陸戰(zhàn)隊,已登陸了好幾天;肉像潛水艇士兵,會長時期伏在水里;除醋外,面包、牛肉、紅酒無一不酸。
8. 我們稱那位衣著暴露的S小姐為"局部真理",因為真理都是赤裸裸的。
9. 老年人戀愛,就象老房子著火,沒的救。
10. 人生的刺,就在這里,留戀著不肯快走的,偏是你所不留戀的東西。
11. 吃飯有時很像結(jié)婚,名義上最主要的東西,其實往往是附屬品。吃講究的飯事實上只是吃菜,正如討闊佬的小姐,宗旨倒并不在女人。
12. 考古學(xué)提倡發(fā)掘墳?zāi)挂院,好多古代死人的朽骨和遺物都暴露了;現(xiàn)代文學(xué)成為?蒲芯恳院螅枚辔此赖淖骷业膶⑿嗷蛞研嗟淖髌范急话l(fā)掘而暴露了。被發(fā)掘的喜悅使我們這些人忽視了被暴露的危險,不想到作品的埋沒往往保全了作者的虛名。假如作者本人帶頭參加了發(fā)掘工作,那很可能得不償失,“自掘墳?zāi)?rdquo;會變?yōu)槊芙y(tǒng)一的雙關(guān)語:掘開自己作品的墳?zāi)骨∏∫彩蔷蛳铝俗髡咦约旱膲災(zāi)埂?/p>
13. “致身于國”、“還政于民”等等佳話,只是語言幻成的空花泡影,名說交付出去,其實只仿佛魔術(shù)家玩的飛刀,放手而并沒有脫手。
14. 有些所謂的研討會其實就是請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吃一些不干不凈的飯,花一些不明不白的錢,說一些不痛不癢的話,開一個不倫不類的會!
15. 我們對采摘不到的葡萄,不但可以想象它酸,有很可能想象它是分外的甜。
16. 一個人,到了20歲還不狂,這個人是沒出息的;到了30歲還狂,也是沒出息的。
17. 天下只有兩種人。比如一串葡萄到手,一種人挑好的吃,另一種人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吃。照例第一種人應(yīng)該樂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好的;第二種人應(yīng)該悲觀,因為他每吃一顆都是吃剩的葡萄里最壞的。不過事實卻適得其反,緣故是第二種人還有希望,第一種人只有回憶。
18. 假如你吃了一個雞蛋,覺得味道不錯,何必要去看看那只下蛋的母雞呢?
19. 戀愛跟火同樣的貪濫,同樣的會蔓延,同樣的殘忍,消滅了監(jiān)牢結(jié)實的原料,把灰燼去換光明和熱烈...時間對友誼的磨蝕,好比水流過石子,反而把它洗濯的光潔了。
20. 世界上沒有自認為一無可愛的女人,也沒有自認為百不如人的男子。
21. 忠厚老實人的惡毒,像飯里的砂礫或者出魚片里示凈的刺,會給人一種不期待的傷痛。
22. 假使愛女人,應(yīng)當(dāng)愛及女人的狗。那么真心結(jié)交朋友,應(yīng)當(dāng)忘掉朋友的過失。
23. 圍在城里的人想逃出來,城外的人想沖進去,對婚姻也罷,職業(yè)也罷,(游戲也罷),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24. 偏見可以說是思想的放假。它是沒有思想的人的家常日用,而是有思想的人的星期日娛樂。假如我們不能懷挾偏見,隨時隨地必須得客觀公平、正經(jīng)嚴(yán)肅,那就像造屋只有客廳,沒有臥室,又好比在浴室里照鏡子還得做出攝影機頭前的姿態(tài)。
25. 情-婦雖然要新的才有趣,朋友還讓舊的好。
26. 經(jīng)提倡而產(chǎn)生的幽默,一定是矯揉造作的幽默。
27. 年輕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將自己的創(chuàng)作沖動誤解為創(chuàng)作才能。
28. 當(dāng)著心愛的男人,每個女人都有返老還童的絕技。
29. 張先生跟外國人來往慣了,說話有個特征--也許在洋行、青年會、扶輪社等圈子里,這并沒有什么奇特--喜歡中國話里夾無謂的英文字。他并無中文難達的新意,需要借英文來講;所以他說話里嵌的英文字,還比不得嘴里嵌的金牙,因為金牙不僅妝點,尚可使用,只好比牙縫里嵌的肉屑,表示飯菜吃得好,此外全無么Α?
30. 世界上大事情像可以隨便應(yīng)付,偏是小事倒絲毫假借不了。譬如貪官污吏,納賄幾千萬,而決不肯偷人家的錢袋。
31. 我都姓了一輩子“錢”了,難道還迷信錢嗎?
32. 有了門,我們可以出去;有了窗,我們可以不必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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