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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惹出的心理疾病

時間:2024-05-13 08:20:37 心理疾病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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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窮惹出的心理疾病

  貧窮,在我們看來只是物質(zhì)上的缺失,但是,貧窮也會惹出心理疾病你知道嗎?

  貧窮惹出的心理疾病

  貧困夫妻十一娃,因為信奉“存錢不如存人,人多好辦事”,這對夫妻生了11個孩子,從此掉進“黑暗的陷阱”。懂事的大女兒突然有一天像“吃了火藥一樣”,離家出走了。她誓言:“我要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以后都羨慕我。”成績好、夢想著“當(dāng)兵”的老二,被這個貧窮的家庭秤砣般往下拽,他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yuǎn)。

  “冰火兩重天”的老五可以突然抄起板凳,砸向80歲的老人,說 “我心里只有仇恨。” 另一方面,她又如水般依戀這個破碎的家,說“我以后一定不會離開這個家,我要照顧他們所有人”。

  我們記錄這個灰色的扭曲的家庭,不是新聞人在獵奇,而是希望更多的人、機構(gòu)能參與反思:這個極端家庭出現(xiàn)的時候,“我們”在哪里?“我們”還能做什么?11個孩子怎么辦?

  張杏子很多時候都覺得,這個家快“垮”了。

  11個孩子的衣裳、丈夫撿回來的破爛衣服和鞋,被她一道胡亂塞進裝化肥的口袋,活生生壘出一座1米多高的“小山”;中午剛煮過面的鍋隨便用渾水沖沖,在結(jié)滿污漬的桶里抓一把米,就開始熬粥;孩子放學(xué)回來,尖叫聲、哭鬧聲此起彼伏,她沉默地往灶里添柴,頭也不抬一下。

  這個47歲的女人說自己太累了,連“最后一丁點兒精神”也沒了。

  一個半月前,四川遂寧蓬南鎮(zhèn)大山深處的三臺村,熱鬧的年味被一場血案攪破。呼嘯而過的警車帶走了涉嫌故意傷害罪的何洪,也讓這個擁有11個孩子的家庭,沒有了爸爸。

  哭腫了雙眼的張杏子開始信命。在她眼里,這一切似乎都是“老天爺?shù)膽土P”:要不是孩子生多了,家里太窮,何洪哪會帶上兩個小女兒去村里的廟蹭吃蹭喝,又怎么會和守廟人發(fā)生沖突。

  要不是孩子太多,還沒時間教育好,讓家里在村子和鎮(zhèn)上的名聲“太難聽”,成績優(yōu)秀的大女兒也不會覺得“別人看不起自己”,扔下學(xué)業(yè)和全家人,一走了之。

  她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生怕一睜眼家里的米桶就見了底,沒有經(jīng)濟來源的全家“活不了幾天”。她更怕做飯的間隙一抬頭,摸不準(zhǔn)心思的老五、內(nèi)向的老三也學(xué)老大,一聲不吭地離開了家。

  “這個家不是家,就是一個黑暗的陷阱。”是這11個孩子的母親如今最常說的話。

  “不害怕,我心里只有仇恨”

  從1996年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11個孩子在這個家庭降生。張杏子不止一次地勸過丈夫,別生了,別生了?珊魏槊看味剂R她腦子笨:“存錢不如存人,錢是死的,人是活的,人多不求人。”

  直到2012年,43歲的張杏子生了最后一個孩子,那是女嬰。在和政府的“談判”中,何洪同意給妻子做節(jié)育手術(shù),條件則是解決家里幾個孩子的戶口問題。

  “我當(dāng)不了家,他要生我也只能生。”張杏子低下頭,悶聲道。

  這個只有小學(xué)文化的農(nóng)村女人能做的,不過是把白米粥熬濃些,咸菜多放一點點,讓孩子多吃些。

  如何填飽肚子,一直是這個家庭的頭等大事。何洪經(jīng)常帶上兒女去村里的廟蹭吃蹭喝,有時候是老五老六,有時候是老八老九。大年初九那天,是老五老六跟著一起去了廟里。

  口角也一如既往地發(fā)生了。

  守廟人脾氣不好,老跟這家人作對,有時候張杏子去收吃剩下的飯菜,他拿著木棍在里面攪來攪去,“看看有沒有偷我們的碗筷”。這回,老五老六又在廟里跑跑跳跳,守廟人火氣躥上來,難聽的話一句跟著一句往外蹦。

  喝多了的何洪沒忍住,和守廟人扭打在一起;艁y中,守廟人拿刀砍向了何洪的后腦勺。

  誰也沒注意到,13歲的老五突然抄起板凳,朝80歲的守廟人砸了過去。

  啪啦一聲,守廟人倒地,發(fā)出幾聲哀嚎,紅色的血慢慢流出。一旁的何洪撲了上去,給了守廟人致命一刀。

  “不害怕,我心里只有仇恨。”老五平靜地說。

  這個扎著馬尾辮的姑娘說,自己已經(jīng)“受不了那些人的欺負(fù)了”,她見過守廟人不停羞辱家里人,母親卻只低著頭不敢辯駁;她見過村里人來數(shù)落家人,還威脅“你要敢打我,我喊我兒子抓你們”;她見過上幼兒園的弟弟被老師要求背對黑板一學(xué)期也不發(fā)書、見過跟自己最親密的老六被單獨安排在最后一排、見過班上同學(xué)一見到她就喊“×××來了,快跑,哈哈哈”。

  事實上,何洪在修廟時,曾幫著挑水、砍樹,出力,廟里的人曾許諾,他可以去吃飯。“我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匆@樣對我們。”老五咬著嘴唇說。

  她也曾努力想要融入學(xué)校的集體,可她穿得太臟了。這個青春期的少女曾沖著母親大發(fā)脾氣,“給我錢,我要請同學(xué)吃飯”。

  錢最后是要到了,可老五說,“我在學(xué)校沒有朋友”。

  當(dāng)著記者的面,她握緊拳頭,朝七妹的腦袋狠狠砸去,“就像這樣,仇恨!”她仇恨學(xué)校嘲笑她的人。

  似乎每個村里人都不訝異老五的拳頭。有村民說,自己親眼看到老五帶著弟妹來偷自家的果子。他生氣,想教訓(xùn)下個頭最大的老五,結(jié)果,“你一兇,那個老五比你還兇”。

  “太嚇人了,這么小的女娃娃,哪個惹得起嘛。”他給自己兩個兒子下命令,不要再跟何洪家的孩子一起玩。

  血案發(fā)生前,老五整日帶著弟弟妹妹滿村轉(zhuǎn)悠,他們看到李樹就去摘果子,路過苞谷地就掰幾根玉米棒子,鄰居家的田地對他們來說更像是游樂場。

  直到鄰居找上門,張杏子終于發(fā)現(xiàn)了幾個孩子干的“好事”。有人在屋外破口大罵,“一根苞谷吃不飽,一張賊皮背到老”,她在屋里默默流淚,摁住孩子,一句也不敢還口。

  這個外地女人已經(jīng)把訴求降到了很低很低,“只要娃娃不討人嫌就好了”。鄰居罵完,她哭著訓(xùn)斥孩子,不準(zhǔn)他們再偷東西。

  但小孩的舉動已經(jīng)在這個上千人的村落,傳開了。

  提起這家人,一名正在犁地的村民忍不住皺眉,“太沒教養(yǎng)了,跟這些娃娃是講不通道理的”。

  村子有關(guān)于這家人的各種說法。有人說,何洪是“罪魁禍?zhǔn)?rdquo;,“他一天到晚都喊那些娃兒去偷東西”;還有人神神秘秘地說,計生辦的人曾經(jīng)都給張杏子上了環(huán),又被何洪取下來了;還有人懷疑,這家人不停生娃,就是無賴想靠政府養(yǎng)起,“一家人都莫出息”。

  張杏子越來越覺得這一切都是“老天的懲罰”。“丈夫最初為了補貼家用,連死人錢也賺”。方圓幾里有人過世,都是他去給死者理發(fā)修面,家屬要一把火燒了遺物,他卻搶著拿回來,為的是給家里省幾件家具。

  “這不就是報應(yīng)嗎!”眼淚啪啪往下掉,她的喉嚨快發(fā)不出聲響了,這個矮小的女人說自己“從來沒做過什么壞事”,只除了一件,“娃娃生多了”。

  “我要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以后都羨慕我”

  上初中的大女兒仿佛一夜間多了不少心事,可張杏子只是感覺“很久沒和老大說說話了”。她太忙了,女兒的生日是很難想起的,如果記起就煮個雞蛋。11個孩子的名字她也常常搞混,她說自己腦子“不好使”,家里撿的狗連名字也顧不上取。

  她常安慰自己“大女兒最乖,沒什么問題”,以至于沖突爆發(fā)的毫無預(yù)兆,一度讓這個農(nóng)村婦女“搞不清狀況”。

  那個下午,懂事溫順的大女兒像“吃了火藥一樣”,向張杏子噼里啪啦發(fā)泄著心中的委屈,女兒聲音很大,眼淚唰唰地流。

  “一個禮拜吃飯只有10塊錢,我天天在學(xué)校餓著肚子看人家吃肉,你曉不曉得!”

  “從小到大一件新衣裳都沒得,天天臟兮兮的,沒得朋友,老師還把弟弟的位置調(diào)到最后一排,我們一直被人家看不起!”

  “你曉不曉得,你們生這么多娃兒,別人天天都在背后嘲笑我們!”

  女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張杏子用手使勁兒摁住“疼得要裂開”的胸口,好像下一秒就沒法呼吸,老大的話像刀子一樣在割她,“我要出去打工了,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我要讓所有看不起我的人以后都羨慕我”。

  17歲的老大扭頭走了,那是2013年。

  家庭的傷口越撕越大。老四自從去年在職高被人捅傷后,一直在家休養(yǎng)。半年前,老四開刀后,為了止疼,何洪做主讓醫(yī)院給孩子打了過量的止痛針。

  一回家,張杏子就發(fā)現(xiàn)兒子變了:臉肥了一圈,舌頭總像被夾著,說話也不清晰了。更可怕的是,老四的脾氣“變差了”。

  夜里,動過刀的腸胃開始發(fā)疼,老四把木板搭成的床搖得丁零當(dāng)啷,他怒吼幾聲,站起身,一把提起十一歲的妹妹,像“老鷹抓小雞”一樣,狠狠地砸向地面。

  張杏子勸不住,她的聲音吼再高,也沒人聽她的。這個頭發(fā)凌亂、眼睛布滿血絲的母親,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老五老六撲上來,和摔了老七的四哥扭打成一團。

  她知道,“老四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成績差一點,但對弟弟妹妹卻從來沒有壞心眼。去年因為媒體報道,才讓老四和輟學(xué)在家的老二有了去讀職高的機會。

  何洪當(dāng)時特別興奮,為了湊800元學(xué)費,他把幾個兄弟家又跑了一遍,可臉上始終是笑著的。

  在那之前,因為低保、戶口、溫飽,何洪常常“求人”,他從親戚家求到鎮(zhèn)上、縣里,不斷地作揖、下跪、磕頭,還時不時寫信打電話,他家里的電話薄堪比縣鎮(zhèn)機關(guān)部門辦事通,從縣領(lǐng)導(dǎo)一路到村支書,每個人的辦公電話和私用手機,他都有。

  每封寫給政府的信的結(jié)尾,他都說,“希望這群無辜的孩子在黨的陽光下能夠生活、成長、成才”。

  張杏子回憶,打從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何洪的薄荷水生意做不下去了,他的主業(yè)變成了“天天跑政府”,“除了求政府幫忙,我們還能做啥子?”

  但在政府的眼里,這是“無賴”的表現(xiàn)。蓬南鎮(zhèn)一位副鎮(zhèn)長,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政府也相當(dāng)頭痛”。他說,何洪“很無賴”,隔三差五就到鎮(zhèn)政府要補貼,如不同意就到縣里信訪,“我們很多時候只能息事寧人”。

  靠這辦法,何洪“求”來了頭幾個孩子的戶口,和全家一月880元的低保。

  可唯獨他最關(guān)心的“孩子的出路”問題,始終沒有解決。

  何洪對最大的兩個兒子有過很多設(shè)想,從考大學(xué)到開挖掘機再到學(xué)技術(shù),他的中心思想是“賺錢”。所以,那個能送兩個孩子去職校學(xué)技術(shù)的機會,他想都沒想,一口便應(yīng)了下來。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職高,兩兄弟被學(xué)校的小混混盯上,收保護費不成,對方動了刀子,老四急眼了,撲上去搶刀子。

  他的血也流了一地,整個宿舍都是紅色的,腸子外翻,二哥每次回憶起眼眶都是紅的,“老四傻啊,造孽啊”。

  老四回來還沒過完春節(jié),父親也進了看守所,這個家眼看著,就要垮了。

  剛滿18歲的老二以一種超乎想象的速度“成熟了”。他撿起了父親的電話薄,用破塑料袋分類裝好弟弟和父親的材料,沿著父親的路子開始向村上、鎮(zhèn)上、縣里求人。

  因為媒體的曝光,何家人已成了當(dāng)?shù)?ldquo;丟人的事情”,有人沖著這個男孩罵道:“你父親是殺人犯,你們一家都是渣滓,不配得到政府的幫助。”

  1米6出頭的老二最近一個半月瘦脫了形,為了“救”父親,他自己翻出破了邊兒的法律書籍,每天跑完政府就回來看,盡管,那上面的內(nèi)容對他來說更像是“天書”。

  這本不該是他要走的路。

  成績中上的老二被父親寄予了“考大學(xué)當(dāng)能人”的重任,后來家貧輟學(xué),父親也送他去安徽,“跟著村里人見見世面”。因為年紀(jì)太小找不到合適的工作,再回到村里時,這個少年平靜地接受了父親新的安排——跟著他“跑政府”,順路撿垃圾。

  他不止一次地在街上碰見了以前的同學(xué)。每次,他都會提提背簍,弓著身子,把頭埋得很低,腳步加快,躲同學(xué)。

  “幸運”的是,好幾回都跟對方擦肩而過了,也沒人喊住他。

  這個18歲的少年說,自己已經(jīng)逐漸忘記“要去北京當(dāng)兵、保衛(wèi)天安門”的夢想了,盡管手機里還存著合肥高樓大廈的圖片,但他心里清楚“再也不可能看到那樣的風(fēng)景了”。

  這個家庭秤砣般拽著掙扎向上的老二,他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遠(yuǎn)了。

  被現(xiàn)實“催熟”的他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初中“考過年級前30”的他頭一回發(fā)現(xiàn),“求人辦事好難好難啊”,難過了任何一道考題。

  “不曉得哪門回事,我爸爸想讓我們家人多力量大,結(jié)果我們一家現(xiàn)在是村里頭最讓人看不起的家庭。”他苦笑。

  “存錢不如存人,真是想錯了”

  老二手里有幾封父親從看守所寄回來的信,信上是出人意料工整的筆跡,父親絮絮叨叨地告訴兒子,“一定要保護照顧好媽媽”,“要守法,犯了法很可憐,法律沒有人情可講,像水電一樣無情”……

  “存錢不如存人,真是想錯了。”每一封信都有這樣的感嘆。

  “哎,可惜晚了。”張杏子嘆息道。

  在生孩子這件事上,沒有人勸得住曾經(jīng)的何洪。 “這些娃兒出一個能人,就可以帶一群,到時候一家人都致富。”何洪三言兩語,打發(fā)走了來勸說的嫂子。

  當(dāng)勸說的對象變成計生干部時,何洪的態(tài)度依舊強硬。“我們窮,交不起罰款,他們也就不管。”嫂子還記得,有一回,計生干部都把張杏子綁到了手術(shù)臺,后來,“兩口子硬是又哭又鬧跑脫了”。

  張杏子說,其實跟著何洪從上海來到四川時,她就想好了,要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女雙全最好”。

  之前在上海洗了好幾年盤子的她還想過,以后要讓孩子好好讀書,“再莫去洗盤子,讓人家笑話”。

  不過這些,她始終沒和丈夫說過。事實上,夫妻倆的交流很少,何洪當(dāng)過挑夫,挑好幾里路的東西才掙一兩塊錢,此外,還給牲畜看過病、給過路人賣薄荷水。她也沒閑著,鎮(zhèn)上哪里辦酒席,張杏子都會去打下手洗盤子,“跑得比哪個都麻溜”,為的只是走時能帶幾個剩菜,讓家里的孩子開開葷。

  夫妻倆太忙了,忙到老五老六自己學(xué)會了說話,老八老九自己學(xué)會了走路。

  被摔壞的老六只會傻呵呵地笑,吃飯的時候,她會端上一碗粥,跑到鄰居家門前,一邊吃一邊沖著別人笑,粥順著嘴巴往下掉, “精神已經(jīng)不行了”。

  她的后腦勺留下了一道如同蜈蚣般的印跡,那是赤腳醫(yī)生何洪給女兒做完“手術(shù)”后留下的針印。

  家里窮,醫(yī)院是去不起的,用藥都是高中文化的何洪自己挑的,就連妻子生小孩,也是何洪接生。

  衛(wèi)生常識和家教一樣,幾乎沒在這個家庭存在過。

  張杏子懷著小孩照常干農(nóng)活,好幾次生孩子當(dāng)天早上還在割豬草,生完孩子,她不知道什么是“坐月子”,也沒肉可吃、沒奶可喂,還要天天把手浸在冷水里給娃娃洗衣服。

  后來去鎮(zhèn)上幫廚多了,她第一次聽說還有產(chǎn)假這種東西。

  “我們懂不起啊,都是我們當(dāng)媽當(dāng)?shù)暮嗔送尥,讓他們沒吃到好的,沒得營養(yǎng)。”何家的孩子個頭都比同齡人矮小。老七11歲了,只有1米出頭的個子,像幼兒園的孩子。

  老八老九快滿10歲了,至今仍在讀幼兒園。血案發(fā)生前,何洪天天嘆氣,家里現(xiàn)在沒有一個孩子能把書讀好,或許“一個能人也出不了了”。

  唯一讓夫妻倆欣慰的是,孩子雖然調(diào)皮干了壞事,可是,老五老六總會把學(xué)校發(fā)的免費營養(yǎng)餐里的牛奶帶回來,給還在幼兒園的弟弟妹妹喝。每天接送老八老九的任務(wù),也落在13歲的老五身上。

  事實上,大多數(shù)時候,只要不提及那些歧視、羞辱,老五都是“溫柔”的。有記者來訪給家里帶來食物,她會笑著邀請記者留下一起吃晚餐,細(xì)心地詢問,記者在哪里住、方不方便,甚至邀請記者“留下來一起住吧”。

  就連一向沉默的三女兒也迅速地挑起了家里的擔(dān)子,這個平時住校的17歲姑娘,周末默默幫母親割豬草、做飯、帶弟弟妹妹。一次,干完一天的活兒,老三躺在母親身邊,低聲嘆氣,“媽媽,我不曉得我考不考得上高中啊,好緊張”。

  張杏子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好好讀書,平時多花點時間學(xué)習(xí),就行了嘛。”

  話音剛落,張杏子自己卻哭了,“都怪我們,你周末都要干活,哪有時間學(xué)習(xí)啊?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當(dāng)媽老漢的責(zé)任,娃娃有啥子錯嘛……”

  三女兒沒有回她。

  “上一代的事情不管對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至少把這一代教育好行不行?”

  何洪被抓走已經(jīng)一個半月了,張杏子變得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她會朝任何一個向她搭話的人哭訴,丈夫是被冤枉的。

  這個47歲不善交際的母親不放過一絲機會。她求前來采訪的記者給兒子找個工作,求學(xué)校的老師不要再針對年幼的孩子,甚至對跑來看她笑話的中年婦女,她也忍不住哀求,“那你幫幫我兒嘛,幫幫我們嘛”。

  有好心人來訪,張杏子必會拿出家里最拿得出手的食物——土雞蛋。她為客人煮一碗面,不知道該如何表達心意,一口氣放了4個雞蛋。

  這個農(nóng)村婦女心里還有個“卑微的愿望”——等老大回來。大女兒走后,只在過年時回家,盡管曾經(jīng)“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每次回家,大女兒總是不忘買好肉、水果、米面油,甚至?xí)o鄰居帶水果,“請他們平時照顧一下媽媽”。

  今年大年初一,大女兒回來了,雖然嘴上沒說,但張杏子看得出來“老大對弟弟妹妹的關(guān)心”,她買了許多吃的。

  可坐下來沒多久,弟弟妹妹就爬到大姐的包旁,開始往外翻找還有沒有吃的,本子、手機……統(tǒng)統(tǒng)被扔了出來,大女兒臉色通紅,沖著母親大吼:“你看看,你們把弟弟妹妹教成啥樣子了!”

  大年初四,跟母親最后扔下一句“都是你們害了這個家”后,大女兒走了。后來,連家里的電話也不接了,如今,沒人知道她在哪兒。

  5天后,她的父親倒在血泊中,進了看守所。

  白天,整個家只留下了“每天都心神不寧”的張杏子,和精神時而失常的老四。有那么一瞬間,她打算把小一點的孩子送走,一個人回老家?神R上,她就放棄了,“我好怕他們把娃娃抓起,賣他們的器官,一想到我就怕”。

  只是如今,她再沒有力氣為兒女做任何事了。這個急速衰老的母親,頭疼、肩疼、腳也疼,路走得歪歪扭扭,重活都干不了了。

  不過在她還有不多的一點力氣時,夫婦倆終于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把最小的老十一送給了親戚撫養(yǎng),再不過問。

  “學(xué)校也只能盡力幫他們減免學(xué)雜費,再提供午餐,其他的我們也做不了。”蓬南鎮(zhèn)小學(xué)一位副校長很為難,“這家人的娃娃心理健康肯定很重要,但我們一個農(nóng)村學(xué)校,哪有這種資源來幫忙哦”。

  在外人眼里,似乎沒有一雙手能真正幫助到這家人。

  “我最擔(dān)心的還是娃娃的問題啊。”11個孩子的堂哥說,“這些娃娃不教育好,以后很有可能成為社會渣滓了呀!”

  “上一代的事情不管對錯,已經(jīng)來不及了,至少把這一代教育好行不行?”他急促地問。

  4月初的川東山區(qū),草木郁郁蔥蔥,金黃的油菜花讓整個村莊顯得生機勃勃?赏筒嘶ㄉ钐幾,才能發(fā)現(xiàn)藏在油菜花田后的這個家庭,陰冷破舊的氣息揮之不去。

  老五時不時會去村里的路口,她在等大姐和父親的歸來。盡管,她甚至“有點記不清大姐樣子了”,但她“從來不恨大姐”。

  相反,這個小眼睛姑娘用力地睜大了眼睛,“我好想她”。她的眼淚涌了出來,“只有她在,這個家才是完整的”。

  “我以后一定不會離開這個家,我要照顧他們所有人。”站在油菜地旁,大風(fēng)吹起她的亂發(fā),老五一字一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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