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壺實習日記
晚上十二點了,月光下,夜已經(jīng)很靜了。路邊的樹林里斑駁的樹影睡在地上死氣沉沉但是隨著直言的腳步,那些樹影的輪廓好像動了起來,起起伏伏好似他此刻的心情。他加快了腳步,因為路還有很長他現(xiàn)在只想盡快回到寢室,然后一躺下就睡著,暫時無憂無慮的迎接沒有希望的明天。在匆忙的腳步下他路過會議中心,氣勢恢宏的建筑在射燈的照耀下佇立于陰陰暗暗的樹林間。他路過國賓區(qū),一棟棟浪漫典雅的小樓就像站在湖邊孤芳自賞的佳人。順著曲曲折折的馬路他仿佛穿行于城市中的天上人間。這里綠樹成蔭,湖光山色。但是三個月了,這座酒店氣勢恢宏帶來的無限遐想漸漸的被每日無休止的加班,低廉的報酬給強奸了,讓人對它已經(jīng)提不起興趣了。這一切的浮光掠影在匆匆的腳步下都成了直言落寞的背景。直言此時有的只是和樹影一樣陰暗的心情和像林中偶爾傳來的鳥叫一樣的無奈。
他是一個來自邊遠山區(qū)的大學生,來錢壺賓館實習已經(jīng)三個多月了。今天是中秋節(jié),他加班。上班的間隙給父母打了個電話,電話的那頭父母總是在問他在賓館實習都做些什么?他哽咽了好多次最后只是說:“沒什么,活很是輕松的,今天我們發(fā)購物卡了!本痛掖业陌央娫拻炝恕,F(xiàn)在走在回寢室的路上,他在靜靜的回味著被學院賣到這家酒店來做勞工的三月。此時距離富士康N連跳也快兩年了,在這三個月之前他沒有完全理解那些人為什么有勇氣拿結束生命來進行這樣一場慘痛的數(shù)字接力,F(xiàn)在他開始明白了,因為他覺得生命的價值在于快樂與希望。當快樂被壓迫,希望被剝削的時侯,跳樓或許也是一種極端的開心方式,他們愿意用無趣的生命換取人們的一點同情與關注,把快樂的希望留給后人。直言的家庭并不富裕,所以并不是沒有吃過苦的人,許多的苦難都沒有把他壓倒,因為他覺得看得到希望。特別是當他考上了大學以后,覺得只要努力奮斗希望總是會在前方的,所以他沒法理解那些富士康員工為什么會絕望。三個月的實習后他開始不確定自己某年某月某一天是否也會絕望。因為他覺得在他前進的道路上有太多的玻璃墻了,看不到。現(xiàn)在的自己滿懷熱情的沖過去,除了在墻上留下幾滴鼻外仿佛就只剩下退回來在等待希望中迎接絕望了。
在困惑,無奈,無聊中度過的三個月實習,雖然不平靜但是直言和大家一樣依然在使自己努力平靜下來工作,生活。平靜的做著一些老師極力說有用但是大家都知道沒有用的事情。平靜久了似乎自己都忘了自己還是學校的學生,感覺好像除了交學費以外,學校也忘了自己還是他們的學生了。前幾天突然說要寫什么實習報告了,他才醒過頭來:自己現(xiàn)在不僅是賓館的勞工,還是學生,依舊是學校光榮的一份子。一損俱損,F(xiàn)在學校壓榨了我們,讓我們浪費了那么多時間,沒學到什么東西,很不光彩。需要我們寫一份報告讓鬼相信學校讓我們學到了點東西。這樣才能維護學校的面子。而且這不是感恩大行動而是我們學生的作業(yè),做不好是要扣學分的!
按理來說這樣的事情在大學里是斯通見慣的,寫寫感想,拍拍馬屁說不定領導覺得拍的好,拍的精確到位了還能給你個優(yōu)秀實習生。不是什么可恥的事情。但是直言不一樣,他是一個很有獨立思想的人,他也是一個作家,他的文章贊美人性,批判社會,就是不會歌唱虛假。他曾經(jīng)夢想當一個老師,但是夢想破裂了。因為就像今天一樣,這絕不是他想當?shù)哪欠N老師,"實習"報告也絕不是他這個作家想寫的東西。
想著這些寢室已經(jīng)在不遠處昏暗的路燈下了;貋泶蜷_電腦,他百度了一下“酒店實習報告”發(fā)現(xiàn)無論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篇酒店實習心得會和旅游管理有關,更找不到自己抹桌子,洗馬桶的工作和做導游有什么關系的論述。
這個時候他疲憊的臉上糾結的皺紋打滿了結,一張臉就像一個干癟的棗子,仿佛在用力擠出最后一滴汁(眼淚)來濕潤自己的干澀(心情)。他在糾結著中悲憤的思考著:
學校安排旅游專業(yè)的學生來酒店實習連自己沒有多少文化的父母都知道這事多么荒唐?墒菍W校一幫文化流氓卻說什么酒店業(yè)和旅游業(yè)有關系而且關系很大,所以學旅游從學酒店學起是合理的。這樣的邏輯有多謬不可言,如果被錢迷魂了腦子的他們不懂的話。那他們一定懂吃飯和拉屎也是有關系的,而且非常的大。你吃多少直接決定你拉多少,你吃什么直接決定你拉什么,甚至決定你拉什么顏色的屎。難道因為這樣誰小時候學吃飯就是從教他拉屎開始的?而且一教就是六個月?教完了還要他寫一篇"拉屎對吃飯胃口的促進"?
直言是一個說真話的作家,他不愿意在自己的作品里告訴讀者不真實的東西。這是他一直信守的寫作準則。他堅持原創(chuàng)從不抄襲。但是他這點清澈的涓涓細流難成汪洋之勢與整個社會下流相抗衡。學校總是有很多的矛盾美化課需要他寫一些自己感受不到的感想?偸怯幸恍┳约候_自己的人想讓你去騙他們,所以他也沒辦法只好百度一些他們騙自己的話去騙他們。因為他不想違背自己的原則,他也自信自己沒有這么好的文采能騙的了誰,但是這次百度都百度不出這么惡心的東西來,他正不知道怎么辦。
深夜,直言依舊在電腦屏幕前眾里尋他千百度。一閃一閃的屏幕,啪啦啪啦的鍵盤把室友月禾吵醒了:“你在百度實習報告嗎?幫我也百度一份吧。”
,一語石破天驚,全寢室都醒了,“幫我也百度一份。”
“我也要”
“我也要”
一句句“我要”“我要”像一記記溫柔的耳光扇在直言的臉上。讓直言羞愧,羞愧的就像陽痿的男人無法面對女人的'求愛一樣。他知道他們要“百度一份”的背后有多少個“要”。要真話,要控訴,要待遇,要快樂,更要希望。他知道在學校冠冕堂皇的“這是一次學生出社會前的吃苦教育”下有多少含辛茹苦十幾年的父母在要解釋,要說法。他知道他們和富士康的那些員工一樣需要社會的關注,和所有的人一樣希望別人聽到他們的心聲。他們需要人們知道他們和美國南北戰(zhàn)爭前的黑奴一樣沒有選擇自己未來的權利。
因為學校和那些酒店資本家們勾肩搭背,牢牢的控制著一條灰色的產(chǎn)業(yè)鏈。一家酒店愿意花幾百萬買總統(tǒng)套房里面的一張床,甚至一個花瓶,愿意花數(shù)億甚至數(shù)十億去建他的高樓大廈但是卻不愿意花與當?shù)刈畹凸べY標準持平的工資給最基層的員工。加上他們認為酒店季節(jié)性波動大,招聘太多正式員工淡季付工資很不劃算。所以酒店里面清黃不接,正式員工沒有多少,更很少能長干的。因為沒有多少斗志昂揚的年輕人愿意在這樣一個沒有身份,沒有地位,沒有待遇的地方耗費青春。于是酒店就瞄上了被學歷所騙又被文憑所困的大學生。這群書生未必有文化但是有素質,不會輕易鬧事,好管,是最好剝削的一個群體。學校和酒店合作把畢業(yè)證,學分來壓他們。讓他們?nèi)淌苤雀皇靠祮T工更底的薪水做著和他們一樣空虛乏味的工作卻沒有辦法反抗。
而自己,一個自命說實話的作家卻不為他們說幾句真話來呼吁人們的關注還和他們一樣屈服于權貴之下的幾個學分,幾百塊錢工資。此時他覺得之于文學浩瀚星河中的那些現(xiàn)實主義文學巨星巴爾扎克、魯迅、李敖、、、、、、自己像是太空中的一粒骯臟的灰塵。他羞愧了,他覺得自己以前只針對一些千里之外的伊朗核問題,敘利亞人道危機指指點點。卻對眼前這些和自己一樣拿著自己都養(yǎng)活的工資還要養(yǎng)活學校財務處的人的命運漠不關心。
他羞愧了,他被他們溫柔的巴掌扇醒了,他只說了一句話:“別百度了,我來幫你們寫吧。寫好了你們轉給全班的同學,大家一起交!”
在報告的最后一段他引用了一位他最喜歡的作家的話:英國人說英國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對我直言來說,我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正義直言。我無心罵誰是王八蛋,證明誰是強奸犯,我們只是希望錢壺賓館除了把房子做的比富士康矮一點以外能做點不求比它好但不要差的太遠的事情:把我們的工資提高點。我們只是希望我們的墓校在干些埋葬我們青春,葬送國家前程的事情的時候收完了墓地使用費,花圈費之后一個骨灰盒就不要再賣3600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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